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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头早已摆开一排瓷碟:焯至翡翠色的荠菜、油亮金黄的蛋丝、胭脂红的火腿、玉白脆生的豆芽,还有那碟琥珀色的甜面酱,沉积着满满岁月的黄豆。
回忆遽然鲜活起来——老宅土灶前,外婆总把面团摔得啪啪响,擀面杖滚过案板的声响混着收音机里的梆子戏。
那时我尚不知,这手工里藏着鲁西南面食世家的基因:太爷爷在济南开过炊饼铺子,大舅爷上世纪七十年代在供销社掌过千人面案。
梁实秋先生笔下“苏盘”里盛着的,该是北平的春天:青韭黄芽赤粉丝,酱肘子熏鸡配炒合菜。
而我祖传的春饼,总少不了一筷头淋了香油的柳芽——那是父亲清明上坟时,在老家河堤捋的嫩尖儿。
父亲总要夸耀他首创的“三叠法”:先铺层火腿锁住酱汁,再码时蔬保其清鲜,最后盖炒合菜定乾坤。
八十岁的祖母眯眼笑着,说起那年她拿榆钱拌麸皮卷饼果腹,“哪像现在,春饼里能卷入整片桃李春风”。
杜甫的“春日春盘细生菜”,陆游的“春日春盘节物新”,苏东坡的“青蒿黄韭试春盘”都反映了唐宋时期这一日子风俗。
但常常春日迟迟春景熙熙,我仍顽固地守着祖传的老规矩:去菜场挑带泥的荠菜,在河堤柳烟里寻那抹鹅黄。
我遽然想起《东京梦华录》里饼店的记载,那些北宋的饼师傅,是否也这般考究火候尺度?
手机在围裙口袋轰动,家族群里表妹也来应景,晒出她在巴黎做的春饼:马卡龙粉的甜菜根饼皮,裹着烟熏三文鱼和芦笋。
遽然懂得这寻常食物为何能穿越千年——它既是春神的请柬,亦是游子的家书,更是活动的史诗。
当牙齿堕入柔韧的饼皮,咬破层层叠叠的春意时,咱们咀嚼的何止是时鲜,清楚是六合人世的纠缠絮语。
台灯下重读《薄饼》,忽见册页空白处有父亲旧日批注:“九三年春,携此卷赴英伦,以解小女思乡之苦。”